汪 翔/文

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说：“美的线条和其他一切美的形体都必须有对称的形式。”

所谓对称，是图形或物体对某个点、直线或平面而言，在大小、形状和排列上具有一一对应关系。

对称无处不在，大自然蕴含着这种对称之美，并体现在生物形态中。如果我们去仔细观察一枚贝壳、一只蝴蝶、一片绿叶、一朵红花的时候，不难发现，除去其绚丽的色彩之外，最令人惊叹的莫过于它们外形的几何对称性。

对称之美在动物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蝴蝶的翼翅、花纹、图案都是对称的。孔雀开屏展现的对称美让人惊叹。老虎如果没有属于它的对称花纹，或许不会那么让人生畏。

生活中，只要稍微注意一下，就会发现，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对称的世界里：每片雪花的晶体是对称的；星系呈螺旋形的对称；海浪的起伏在空间上是对称的。事实上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，我们也有一个有趣的对称形体。

为什么自然界如此偏爱对称？又是谁设计了这么多的高度完美的对称？科学家们对这一自然之谜提供的一个简单答案是：也许它们是由大量同一的“零件”构成的。大自然本身是在宇宙“工厂”里生产出来的，在“生产过程”中，宇宙也许遵循了某种“最优化的原则”。为什么会如此？这本身乃是一个更大的谜。一些科学家认为，包括我们人类在内的宇宙有深层的数学结构，遵循着某种我们难以理解的对称原则。而对于这一切，我们了解得又是多么有限！

对称是人类最早掌握的形式美法则。从古至今，人们将对称元素赋予建筑、书法、绘画、诗文、对联、器物、饰品、家居等。建筑呼应天地，器物形韵相补，书法意气相得，诗歌唱和往来，对联平仄相对，绘画虚实相生，既有儒家的浑然一体，又有道家的阴阳平衡，不多不少刚刚好。

对称之美惊艳了千年的时光，带着古典气息，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变换，成为一种永不过时的经典时尚。

巴黎圣母院巨大的玫瑰窗有着五彩华丽的旋转对称，令人叹为观止。印度阿格拉的泰姬陵沿中心线对称，局部上也遵循了对称美的原则。如果你沿着北京天坛的台阶拾级而上，一定会感受到一种和谐的美感。这座沿着道路中轴对称的建筑，展现了令人折服的庄严与肃穆，这是反射对称的典型例子。中国的宫殿运用中轴对称的布局方式，不仅让宫殿显得高大华丽，也体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。从亭台楼阁到轩榭廊舫，对称美让中国园林变成一幅画。中国的庭园，整齐、有序、舒适的设计，让家的气息变得祥和温馨。中国的图案，古人运用简单的线条纹理，变化出蕴含吉祥意义的图，或简洁凝练，或华丽婀娜。中国的饰品，如女子的耳环、手镯、发簪，都会配成一对，喻指夫妻，向往一种幸福美满的爱情和婚姻。中国的器物，大多数用成双成对来呈现，或以图案的左右对称为准，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祝福。

《礼记·中庸》曰：“中也者，天下之大本也。和也者，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，天地位焉，万物育焉。”这段话说出了和谐与平衡的真髓。中国古人把和谐平衡的精神之美，转化到生活中的每一种具体形式，久而久之，演变成了一种对称美。

中国人普遍具有内敛朴素、稳固踏实、庄重大气的气质。对称美与中国人的风骨气质融为一体，成为中国人独有的生活美学。日常生活里，一求一应，我们讲究一诺千金，信用是那条看不见的对称轴；一教一学，我们讲究尊师重道，教养是那条看不见的对称轴。这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对称。人与时代、与社会，则反映在国家、民族的兴盛与衰弱时，士人的入世与退隐、忧患与安乐，文化基因是看不见的对称轴。

有趣的是，宇宙充满了对称，同时也充满了不对称或被打破了的对称，这就是破缺的对称。液态水分子有一种球性的对称，这是水之所以能流动的原因，但当水受冷结冰时，这种完美的对称就被破坏，而转变成一种如雪花晶体般的六边形的新的对称。这种变换，如同宇宙本身的神秘性，引发了人们无限的遐思，激发着人们不断地去探索。

许多人也许会有这样的共识，女孩脸上如果有一个美人痣，那么会让人眼前一亮，可是如果有两个对称的美人痣，肯定会让人觉得不舒服。所以，日常生活中，我们会有意地打破对称，艺术家有时也会极力地创造出不对称的图像和物体，可是仍然给人以和谐与平衡的美感。

过犹不及，人生不可能尽善尽美，譬如宇宙无穷无尽。人生有破却才有追求，有破缺的对称才是宇宙与人生的普遍真理。

我们的人体，从外表上看，是完美对称。人体之外，自然界中，天与地、阴与阳、昼与夜、春夏与秋冬、山川与河流，都无不呈现出宏大的对称之美。

　　古人对此早有深刻认识。远在2500多年前的春秋时期，楚国人伍举就说过：“夫美者，上下、内外、大小、远近皆无害焉，故曰美。”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也说过：“美的线形和其他一切美的形体，都必须有其对称形式。”

　　在这样一种审美观的指导下，中国的建筑美学，堪称典范。从皇城宫苑，到普通民宅；从群体建筑的规划，到一户一室的布局；从亭台楼阁，到轩榭廊舫……处处都“中式对称”。建筑大师梁思成说过，无论东方、西方，再没有一个民族如我们这般，对中轴线如此钟爱与恪守。实际上，时至今日，小到日常生活器具，大到建筑与城市布局，对称仍旧与我们如影随形。

　　对称的本质是平衡。进而给我们带来稳定、和谐和放松的体验，我们会感觉里里外外皆均衡妥帖。对称之美，不仅存在于静态物体上，也不仅是一种艺术表现，还应该表现在人们的行为上，即文明。

　　就国家政治层面来说，如果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是对称的，公权与私权是对称的，公民的权利与义务是对称的，官员对上负责与对下负责是对称的，司法对善的褒扬和对恶的惩处是对称的，都会构成一种和谐稳定的社会政治状态，此为政治文明。政治文明的发展，使人类的政治生活越来越平和、合理，能够有效地解决人类的矛盾和冲突，有利于形成良好的社会风尚。

　　就个人来说，如果一个人的言与行不对称，口是心非，口蜜腹剑，说一套做一套，那就是不文明的、不道德的，让人产生强烈反感。

　　比如，有人把自家打扫得很干净，却把杂物堆放在楼道里；有人开着豪车，却往车外吐痰扔垃圾；有人视宠物为儿女，却让狗在小区里随地大小便；有人一身名牌，在公共场合却大声喧哗，飞扬跋扈；有人在台上高唱反腐，台下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受贿的机会；有人满口爱国，却将妻儿送出国，将钱存到瑞士银行……

　　这些人和他们的行为，之所以是不文明的，就是因为表里不对称，责任与义务的不对称，对己与对人的不对称，虚假盛行，表里不一，“两面人”做派，往深里说，必然会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破坏社会的和谐与稳定。

　　艺术上对称之美，美在平衡，美在大方，美在庄重，那么，人们的行为和社会生活，对称之美，就应美在真实，美在稳健，美在和谐。这样的对称之美，才会让我们感受到社会的文明进步。